山人钱锡安

书法索字厚圻兄

  山人来云南后无时不思念故乡，可是故乡的人还记得山人吗？在1991年第一次故乡行前，山人写了一篇《山寨行》的小散文投到威海日报社，报社刊登了。结果被山人的忘年挚友王厚圻（书法家海角村夫）读到。散文的结尾是：“离开了山寨。我手上的火把果像一盏灯笼，随车摇曳。在摇曳颠簸中，我朦胧地感觉，车子像要开到遥远的北方，开到农历的腊月三十除夕夜……”厚圻四处告诉山人的熟人，说：锡安出现了，他在南国思念家乡了。他写文章投石问路，我们准备迎接他吧。

   第一次故乡行，厚圻等一拨教师与山人聚会，喝张裕葡萄酒，有人说：作为文化人要文明，我们不喝烧酒（即白酒）。山人说还要喝“即墨老酒”。这都是家乡的名酒。我们这些文化人煮酒谈天论地，山人主要表达对故乡的思念，对当年同每一位朋友交往的情境的回忆，每一个话题，喝下一杯酒。

   厚圻是宁津片资格老的教师，德高望重，也德艺双馨，写得一手好字，包括讲课时的板书和闲暇里的书法。酒席间，山人忽然想起一件旧事。山人回忆说：“厚圻，你还记得吧，文化大革命初期咱们一起制作毛主席语录板。我说你是‘刻字喷漆为革命’，你却说是‘为生活’。你的胆子不小哇！”厚圻说：“早被西北风刮走了。谁还能记得住？”

   “为生活”是实话实说，但那时不能实话实说。“为革命”，那时干什么都要上纲到这个高度，连种田也是为革命，这是假话，但要假话真说。当时山人在石岛新华书店宁津片干合同工，又是宁津大队管委会文教卫生委员，就和完小的老师、泥瓦匠师傅一起制作毛主席语录板。制作毛主席语录板分前中后三个环节：前面是泥瓦匠师傅在临街的墙上打制出长方形的水泥板，中间是厚圻等老师在纸板上写刻老宋体字的各段毛主席语录，最后是一拨人在水泥板上用红色油漆喷制那各段的毛主席语录。虽经20多年的风吹雨打，但墙上的毛主席语录依旧可见。

   这些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，厚圻教学的板书写了擦，擦了写，写了擦；大街、村头的毛主席语录板越来越少了，因为拆迁建设或建盖新房；闲暇所写的书法，断断续续地送人。后来退休了，他回到老家小港那里，号为“海角村夫”，一边书法，一边赶海，澹泊宁静，倒也逍遥自在。

   在后来几次的故乡行，山人与他在海滩漫步，总劝他出个个人书法集。他却说：“写得没有道儿，拉倒吧。”望着岸边的矮松林，山人说：“你的字又不是一坨松香，怎么说没有道儿？”

   2011年，81岁的他在他女儿的努力下，《王厚圻书法集》终于问世了，落款是“海角村夫”。他过于谦卑，不去张扬，因而很少被世人所知。但不管怎么说，他终于可以正式留点东西在世上了。人世间可以发现，原来王厚圻老师不是一坨松香，而是海滩上被埋没了的一颗琥珀！

   没有象样或正式的书房，厚圻是躬身弯腰于草庐（海苔草房）的炕沿前挥笔书法的。

   2012年这次故乡行，山人又专程拜访。山人就是与厚圻在炕沿前滔滔谈论的。

   山人认为“字如其人”有两层含义：

   一层是作者表达的字义。

   这个字义虽说不是全部、一定，但每每是或基本是与自己的心声共鸣。包括书法别人的名句，更何况是书法自己的诗句了。如厚圻书法别人的名句：世上（几）百年无非积德，天下（数）万代最好读书。再如厚圻书法自己的诗句：……人生在世几春秋，千古未了一个情。——好一个“未了一个情”！山人当场受到触动，一时有灵感出现，顿生《桑梓念》诗句：……寻根频频因何故？今生未了一个情！

   二层是作者的人格特质等要素通过书法艺术凝聚或渗透在字形上。

   字义的共鸣比较好理解，但字形的价值不容易理解、评判。

   书法外行的山人欣赏着他的字形，评估着它的价值，说：从字形角度看，一个人的字的价值，除了作者道德的升华和作品时间的沉淀，又包括两个方面。一是字形的本身，它洇浸、渗透、凝聚、寄托甚至隐藏着书法者的人格、情志、阅历乃至隐情；二是书法者本人被炒作或作秀，特别是权、钱等另外因素起了作用，这样、这时，就不是字如其人，而是书写者得道，书法升天，得世俗之道，升世俗之天。厚圻，你是前者，没有后者，你是埋没在海滩上的一颗琥珀！

   厚圻听到这里，激动地一把抓住山人的手：“锡安哪，识我者，你也！”……

   他说：“我就知道你回来必来见我，我准备着把我的《书法集》送你留念。”我们说话投机，万句也说不完。临别，他在赠山人的《书法集》上留言。

壬辰春厚圻送句

南国故交钱锡安，

不远千里来海滩，

谈经论道滔滔时，

友情阔别思忘年。

厚圻还是一个关心社会、有思想的人。可是，他对谁说？——他对山人说：火葬一利而百害，而最大的祸害就是空气污染，第二大问题是收费太高“死不起”。怎么办？回归土葬。尸葬之后可种庄稼、植树，我们海边人，也可以海葬。他还说：应该提倡“安乐死”，但这首先要突破传统道德和伪道德。

山人回昆后，一首《桑梓念十二句》初稿出炉，寄给厚圻请他修改。出于耳背和传统的原因，他不用电话通话而是还用写信的方式，回信提出修改意见和发表感慨。

在回信中，厚圻兄说：忘年友锡安你好！我聋了，你打电话也无济于事。你是来去匆匆，恐怕今生我你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！我已风烛之年，很快就要过世了。你以后有机会还乡，可与我的后代联系，……（山人读此，情之所至，不禁悄然泪下）

厚圻兄在信上先夸山人：你的12次回故乡因得12句，很好。12句也成诗，古李白、杜甫也有很多12句的诗。你诗的逻辑思维水到渠成，也很好。

下面开始发表修改原因：你写散文、新体诗还很好（山人旁白：去掉“很”字吧），写古体诗还稍欠点功夫（山人旁白：去掉“稍”和“点”字、把“还”字改成“很”字吧）。诗（山人注：指古体诗）总不是顺口溜式的打油诗，要有典故才行。一般8句是律诗、4句是绝句，12句也成诗。不过，你后6句韵脚有点乱。（典故：摔琴，指伯牙与钟子期；泼墨，指苏东坡与李之仪）

他在修改之前谨慎地说：我冒昧地修改了一下，你研究一下。因我年事已大，脑子不管用了。请你谅之。

——其实，厚圻兄的脑子和耳朵，不是基本，而是根本不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，电话里还是可以交流的，但开始打憷了；我们俩在一起谈经论道将结束，他马上现场送句，思维准确、敏捷。

改动后的诗句如下——

桑 梓 念

十二次故乡行，因得十二句。

山 人

衣布还乡觅旧踪，

胶东宁津此地生。

宗族长幼首见过，

修坟祭奠先烈翁。

传韵摔琴有义弟，

索字泼墨乃仁兄。

山水田园老相识，

海草城砖记时空。

离庄别意彻夜谈，

家宴泥味更盛丰。

寻根频频因何故？

今世未了一个情。

（于2012年4月7日—4月29日第12次故乡行）

注：山人是作者钱锡安，义弟为刘远政，仁兄乃王厚圻。

出于对仁兄深邃才学的崇敬，以及对古体诗的半知半解，山人就以他的修改稿作定稿。

处于年龄和传统观念等的原因，人生经过一个花甲后，总会回想过去很多的事情，对明天也会想得很多很多甚至伤感。从厚圻仁兄的字里行间发现如此，山人有时何尝不是如此？故读信生情，情不自禁，又作新体诗或打油诗一首。

与仁兄共勉

七三八四成过去，

八四九五为当今。

偶发伤感可解忧，

直守情志能定神。

沧海桑田真琥珀，

才盈财缺乃至君。

君活百岁不是梦，

携心共度期颐春。

（2012-7-21锡安读厚圻兄来信有感）

几经鸿雁传书，值得怀念和珍藏的山人作诗、厚圻书法的《桑梓念》墨宝问世。

征得厚圻兄的同意，山人在《心桥》网站上专门开辟一个页面，把他的书法集编贴进去，包括墨宝《桑梓念》。——请欣赏王厚圻老师的《书法集》以及我们俩谈经论道场境的一组图片。

       http://www.kmxinqiao.com/Czxhy-jj.html